《诗光里》总第217期：张光国诗话《元稹的灞桥柳和长安月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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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诗光里》总第217期：张光国诗话《元稹的灞桥柳和长安月》


元稹的灞桥柳和长安月

〇张光国

　　贞元十九年（803年）三月，我是踩着满地的柳絮来到灞桥的。这暮春的风，还裹挟着终南山残雪的清寒，吹在脸上，有种微凉的疼。桥下的灞水，汤汤地流着，浑黄而沉默，载着千年不变的离愁与奔赴，向东而去。就在这片纷扬如雪的柳絮里，我看见了一个青衫磊落的身影，那是年轻的元稹。他正勒马回望，身后是巍峨的长安城，身前，是迷蒙的、不可知的仕途烟尘。而他此行，是要去迎娶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——京兆尹韦夏卿的掌上明珠，韦丛。
　　这桩婚姻，在不少长安人眼中，是一出才子攀附高门的佳话。一个去年登书判拔萃科刚入秘书省任校书郎的河南寒士，得以联姻京兆韦氏，这无异于鲤鱼寻到了跃过龙门的跳板。但是，在朱雀大街两侧的酒肆里，我也听到了混杂着羡慕与轻蔑的窃窃私语。人们乐于传颂这世俗意义上的圆满，仿佛一桩婚姻，便是一笔算得清清楚楚的买卖。可我的心，却为那个立在婚姻起点的年轻人，感到一种无边的苍凉。他的行囊里，除了几卷诗书，一无所有；他全部的聘礼，或许只是那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的虚妄理想，和一腔尚未被现实磨平的锐气。
　　风更紧了，吹得柳条狂舞，像无数支蘸满了离愁的笔，在灰蒙蒙的天幕上胡乱写着断肠的诗句。我的目光，穿透这烟尘，落到那位待嫁的女子韦丛身上。史书关于她的记载，吝啬得只有寥寥数语。在那些宏大的、属于男人的历史叙事里，她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，一个“贤淑”、“俭约”的剪影。可在那座深似海的韦氏宅邸里，当她得知自己的终身将托付给一个前途未卜的寒门士子时，她是否也曾对着一面铜镜，暗自垂泪？那镜中映出的，是锦绣堆里的寂寞，还是对未来命运的恐惧？她或许也读过些诗书，知道卓文君当垆卖酒的传奇，可她的故事，注定没有那样跌宕的起承转合，只有被“妇德”二字紧紧束缚的、静水流深的日常。
　　我忽然觉得，这桩婚姻，像极了这灞桥。一头连着现实的、功利的、坚硬的长安城，那是韦夏卿为女儿、也为自己家族铺设的安稳基石；另一头，则连着理想的、情感的、脆弱的远方，那是元稹心中那片需要凭借婚姻的舟楫才能渡过的、浩瀚的仕途之海。而韦丛，便是这桥上的人。她的命运，从踏上这桥的第一步起，就不再完全属于自己。她是一根系在鹰隼脚上的丝线，鹰隼渴望高飞，而那根线，却要承受所有来自地面的、沉重的牵扯。
　　我沿着河岸缓缓地走，脚下的泥土松软。我的思绪，不由得飘向了另一桩更为久远的、同样与高门相关的婚姻。那是东晋的谢道韫，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的咏絮之才，最终嫁入了同样显赫的王家。她的婚姻，在外人看来，是“王谢”两姓的珠联璧合，是文化顶端的完美结合。可当她评价自己的丈夫，那句“不意天壤之中，乃有王郎”的叹息里，包含了多少才女不遇的落寞与无奈！谢道韫尚有青史留名的才华，得以让后人窥见她精神世界的一角。而韦丛呢？她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，她的声音、她的情感、她的思想，都被那厚重的、属于男性的历史帷幕，严严实实地遮盖了。
　　想到这里，我的心口突然一阵子发紧。历史的聚光灯，总是慷慨地打在那些建功立业的男人身上，而他们身后的女人，那些为他们生儿育女、操持家务、甚至用自己的家族背景为他们铺路的女人，却常常被遗忘在黑暗里，成为辉煌背景上一片模糊的暗影。我们赞美元稹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的深情，可那深情的对象，又何尝不是他仕途失意时，一个可以寄托愧疚与哀思的、温柔的符号？韦丛的早逝，于她个人，是红颜薄命的悲剧；于元稹，却成就了他悼亡诗冠绝千古的声名。这其中的悖谬与苍凉，又有几人能真正解得？
　　不知何时，暮色已四合。远处的长安城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，像一只只疲倦的眼睛。灞桥两岸，喧闹的送别人群早已散尽，只剩下河水呜咽，柳丝低垂。那轮曾照过古人的月亮，清清冷冷地升了起来，挂在桥头，像一枚巨大的、冰凉的泪痕。
　　转身离去时，我又回头望了一眼。月光下的灞桥，空无一人，只有元稹与韦丛那年轻的影子，还凝固在那历史的瞬间里。一个满怀对未来的忐忑与憧憬，一个背负着家族的使命与个人的茫然。他们被时代的洪流推挤到一起，共同演绎了一出关于婚姻、仕途与命运的，说不清是喜剧还是悲剧的漫长戏剧。
　　而我，一个千年后的凭吊者，所能带走的，不过是这桥头的一袖冷风，与满怀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悲悯。悲悯那被政 治与世俗绑架的婚姻，悲悯那被历史淹没的、属于女性的声音，更悲悯我们每一个人，在时代与命运的巨大罗网面前，那种种不得已的、或清醒或盲目的选择。
　　灞桥的柳絮，依旧年年飞雪；长安的明月，依旧夜夜清辉。只是，那柳絮再也缠不住男人的衣角，那明月再也照不亮女子的妆台。一切的爱恨悲欢，终究都化作了这流水，这风声，这一片无边无涯的、文化的苍凉。

2025年1月4日晨于静思轩


【作者简介】张光国，笔名毓榕、轩辕国，1975年生于山东潍坊，1998年毕业于山东省曲阜师范大学，曾进修于鲁迅文学院，做过教师、编辑、记者、报社驻潍坊工作站站长、潍坊万众传媒总经理。系《新诗歌》、《中国诗选刊》、《中国诗歌月刊》、《世界诗刊》、《中国喜马拉雅诗刊》、《红高粱文学》、《文艺家》总编，中国诗歌会名誉会长，当代诗歌会、中国新古风研究会、中国爱情诗协会、中国李清照诗歌会、中国仓央嘉措诗歌会会长，中国新诗社、中国小诗社、中国山水诗社、中国草原诗社、中国大唐诗社、中国关雎爱情诗社、中国蒹葭爱情诗社、中国乡土田园诗社、中国山水田园诗社、白浪诗社、乌拉特诗社社长，中国诗名家俱乐部主席，白浪书院客座教授，作家诗人高级研修班导师，神洲文学院院长，万诗阁阁主，中国诗歌馆、中国诗文艺馆、中国新诗艺术馆、中国长诗诗艺馆、中国短诗展示馆、中国小诗展览馆、中国格律诗收藏馆、作家诗人百科名典馆、中国山水诗档案馆、中国古风博物馆、中国乡土田园诗展馆、中国山水田园诗典选馆、当代诗歌美学馆、中国爱情诗典藏馆、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、轩辕国文学艺术馆、中国诗歌会名家馆馆长。创始诗人网（http://www.shirenwang.com/）、中国诗歌会网（http://www.cpa1932.com/）、诗家网（http://www.shijia1999.com/）和诗家APP。组织带着文艺去旅行、诗意的行走、北海文艺沙龙、大唐诗歌节、红高粱笔会、新诗百年峰会、中国草原诗会、中国风雅颂诗歌颂读节、中国昆仑作家论坛等现场活动百余场。出版诗集《诗人与美人鱼》、《陶罐上的少女》，诗学专著《诗术》（第一卷），诗论集《同凤凰与白狼一起吟唱一一首届中国诗歌展优秀作品点评》，诗话专著《黄鹤楼诗话》、《北海诗话》，文论集《煮酒南山歌北海——张光国文论集》（第一卷），长篇小说《沙僧别传》，编著《当代中国诗人名录》、《当代作家新势力文萃》等数十部。迄今，万诗阁已藏诗934首，浏览量已达306万余人次；中国诗歌馆已典藏诗歌文学艺术刊物1226期，浏览量已达212万余人次；中国诗文艺馆已典藏短视频456条，浏览量已达149万余人次；轩辕国文学艺术馆已典藏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文学评论、词曲、视频等作品579件，浏览量已达223万余人次；中国草原诗歌文化馆已典藏草原诗歌55首，浏览量已达16万余人次；中国小诗展览馆已典藏小诗70首，浏览量已达20万余人次；中国爱情诗典藏馆已推介爱情诗404首，浏览量已达116万余人次；将推出的个人诗歌理论专著《诗道》（卷一）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诗论48篇，浏览量已达22万余人次，个人散文诗集《液态的琥珀色月光》已在中国诗歌会美篇专栏发布散文诗63篇，浏览量已达33万余人次，个人散文集《从白浪源到海角天涯》已在中国诗名家俱乐部美篇专栏发布散文21篇，浏览量已达14万余人次。

〓信息动态〓

第四届诗家笔会征稿启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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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诗歌会
2025年9月7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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